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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To love, and be loved.」讓我想到2012年我寫在年誌的新年願望,就是這句。

前部分刻意營造一鏡到底的感覺,帶著觀者在百老匯劇院後台那陰暗的通道前進,一條路通向不同休息室和場域,多道門卻通向同一地點,配合著主角Riggan和不同人物的對話,完全就像我們每天的心靈運作。不同的人物像是自己內心的另一個聲音,在不同的環境出現尋求或干擾我們的決定,我們的思緒在幽微的通道中百轉千迴,好像怎麼也兜不出這個軀殼,所有的戲都圍繞在自己的心中上演,正是所謂的萬法由心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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爵士鼓聲就像自己的心跳一樣,鼓打的煩躁是因為你焦慮,導演用鼓聲來填滿過場,這和「地心引力」在外太空的無聲一樣,能夠讓人聽到自己的心。就像當代音樂家John Cage備受爭議的的作品4'33"(註1)一樣,你能聽見無聲之聲嗎? 

而常常迴盪在空氣中的演員獨白,感覺遙遠而陌生,就像快睡著時聽到的電視聲一樣,讓人感覺自己好像慢慢離開了身體,有那麼一刻你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與不存在。

 

主角Riggan糾結於害怕自己是過氣的英雄演員(事實上Michael Keaton還是真是前一代的蝙蝠俠),太過再意而讓他成為自我預言,然後被自己的女兒和雇用的演員Mike踩在腳下,而最不尊重他的這兩個人卻是裡面最靠他吃飯的。

毒蟲女兒Sam說她恨這份工作,可是你可以看到她常常無所是事地在頂樓發呆,頂多去買點小花,如果不是Riggan的女兒,她根本不會有這份工作。她憤怒地對父親說著傷人的話,說爸爸不會用社交軟體根本不是個存在的人,沒人在乎她爸爸,其實她控訴的是沒人在乎她。從小缺乏關愛,在劇院的工作因毫無貢獻,因此成為可有可無的存在,也許她會用FB、Twitter、blogger,可是沒有這些虛擬社交的人難道就不存在? 就像傳播學導論一開始都會提到的一個問題:「森林裡的一顆樹倒下了,如果沒有被報導,那麼這顆樹真的有倒下嗎?」 

Mike,在一開始和Riggan見面就非常強勢主導,也許吃定了Riggan急需一個演員,對友善又自信不足的Riggan軟土深掘,這個社會很悲哀的是溫良恭儉讓不會得到一個大同世界,只會讓人爬到你頭上。Mike在去咖啡館的路上說名氣不重要,但是他卻在首演後讓自己上頭條,甚至很得意自己的片段在youtube上有五萬點閱率。他很懂得在紐約的生存之道,知道怎麼操縱人心,怎麼不顧他人死活只求自己存活。他在吧台前一股腦抱怨地說沒人在乎Riggan的意見,卻馬上出現粉絲要求和Riggan合照,還不識相地要Mike當攝影師,當場打了Mike一大巴掌,讓他無言又失落地說要回家。

我遇過像Mike一樣,幾個從事教學工作的人,他們通常有一點本事,但是知道自己不夠,所以習慣先把別人評的一文不值,過分一點地再吹捧一下自己,如果你不夠明白自己的價值,很容易就被這種人擊垮了。但這是這個社會叢林的生存之道。看多了你會發現,真正有一定境界的人,反而是自在圓滿而謙讓的。

刻薄的劇評Tabitha,一開始Mike施展他的老招用福樓拜的名言去威壓Tabitha說:「沒有創作才華的人才去做評論,就像當不成士兵才去做叛徒。」這樣尖銳的問候,其實也道出很多不同行業的共同矛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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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謂的評論家,究竟是因為真的有鑑識品味,還是當不成音樂家、廚師、藝術家、運動員(等等)才成為評論家呢?  有些人的確獨具慧眼,透過他們的評論能開拓我們的視野,就像買書前若看到很棒的導讀都很願意買下。問題就在於有些人評論出名氣,忘了自己是誰,用喜好或金錢去決定要讚美或詆毀其他人的作品,失去了公正性,也侮辱了自己的職業。

我很喜歡後面Riggan對Tabitha的反擊,他搶過Tabitha的文稿,開始評論她的文筆,這是很有趣的轉折,一個以評論他人維生的人,反過來被評論時作何感想。最後他拿著一朵花說她只是不斷地貼標籤,沒有了標籤,你還能認識事物嗎?  也許我們因為每天都要做很多決定,所以分類、貼標籤成為一種慣性,卻因此失去初心。而Riggan說了一段話也發人深省,出張嘴評論的人不需要付出什麼,他才是那個放手一搏去行動的人,也許追夢者做的事情最後是失敗或是我不予苟同,但是對於勇於行動者,我都覺得很感佩,如果曾有過要創業或是把未來做賭注之前的掙扎,就能明白那種感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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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許因此最後Tabitha還是去看了舞台劇,當全場觀眾起立時,她是唯一一個仍坐著的,然後很快的離場。至少在Riggan反擊後,她也做出了尊重他人也尊重自己職業的回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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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對於打擊Riggan,支持他的則是律師兼製片Jake、Lesley和前妻Sylvia.

Lesley真心感謝Riggan給她在百老匯登台的機會,她也是個努力敬業的演員。而Jake是個可靠能幹的朋友,他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得很好,適時的安慰和白色謊言激勵想放棄的Riggan,處理財務、法律和團隊的情緒,他在都是瘋子的劇團中顯得特別理性。Slyvia也許是對Riggan還有那麼一點點愛吧,所以即使聽到他要抵押房子籌錢,也是離開前淡淡地說那是你的房子你可以自由運用,只要讓女兒有地方住就好。最後在病房她打Jake那巴掌,也許說明了她其實從頭到尾只想要一個丈夫,普通平淡地扮演好丈夫的角色,而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巨星。

有人說演戲的是瘋子,看戲的是傻子。舞台劇上的演員都演得像瓊瑤戲劇般用力,可是下了舞台劇的人生,劇中的演員演得很自然。這樣的對比讓觀眾看到,他們可以演得很明顯,也可以演得不落痕跡。舞台劇演員都知道自己在台上是表演,所以當Mike近乎失控得來真的,大家都受不了,這也是很矛盾的地方,演員們想讓你相信這是真的,可是卻不希望它成真,而人生卻相反,我們希望是假的,就像Riggan幻想自己有超能力一樣,但它卻是那麼真實。大家都像Mike一樣想要刺激,觀眾會因為看似意外的事件而感到興奮,所以脫序演出就像Sam吸毒或獨坐高樓所追求的腎上腺素一樣,給予觀眾刺激。可是那些讓我們關注的刺激事情,很多是演的,就像置入性行銷一樣,廣告想假裝成新聞般真實,新聞卻想做成像廣告一樣吸睛,矛盾啊矛盾。

諷刺的是,Riggan都是因無心插柳而得到注目。第一次是被Mike搶走鋒頭,又看到他和自己女兒調情而演出內褲大爆走意外獲得名聲,第二次則是因為Tabitha冷酷無情地宣布要寫爛他的戲劇而失意酗酒甚至想自殺,卻反倒演出滿堂彩的謝幕。 這些打擊我們的事,有時候反而是一種助力,只是用一種不太愉悅的方式。而走創作路線的人,很多都是情緒起伏很大的,甚至苦於精神官能症,似乎太過平順的人反而做不出打動人心的作品。所以好與壞不是絕對的,就像想當英雄人物也是需要有壞蛋來襯托,沒有了惡人,英雄也無用武之地。

Riggan演出的劇院對面上演的是經典名劇 「歌劇魅影」,海報那張白色面具時不時出現在窗邊、倒影。他曾和女兒說這部舞台劇就像一個自我縮影,開始如影隨形。鳥人也像在歌劇院神出鬼沒的魅影一樣,在Riggan心中的劇院遊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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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iggan靠著全付武裝的英雄形象大紅,之後想依靠舞台劇讓自己翻身,可是他仍需要戴著假髮偽裝。他努力去扮演能討好他人的角色,可是讓他大紅的卻是因為無心的一次穿著內褲逛大街,那次的他卻是多坦誠相見。年輕時的成功讓他不知道怎麼去接受光環不再的中老年,讓他誤以為那些鎂光燈的關注是自己存在的最好證明,那些為他尖叫的是愛,以至於他對前妻不欣賞他的某部作品認為是不愛。愛是包容,是即使你不那麼好,我也願意接受。對自己也是,愛自己不是去做很多美容和奢侈消費,把自己改成覺得別人會愛的模組,而是接受自己的樣子, 像法國女人一樣「be confortable in your own skin。最後Riggan有著和鳥人一樣的高挺鳥鼻子,說話的聲音也變成鳥人的低沉聲音了,可是在浴室裡鳥人卻不再說話了,真的變成鳥人後問題就都解決了嗎? 

整部片滿是生命的掙扎與荒謬。在西方大蘋果的劇場故事卻滿懷有東方「粹」的美。京都派哲學家九鬼周造所提出的「粹」具有三個內含性特徵:1. 對異性的「媚態」2. 逞強的「骨氣」3. 老練脫俗的「死心」

Laura - Riggan - Sylvia

Lesley - Mike - Sam

圍繞兩個男角的複雜男女感情,靠近邊緣卻又無法越線的關係。

身為演員們彼此之間的激烈較勁和對影評的反抗,九鬼稱為抗拒一元化的壓力所產生的「氣概」。

最重要的亮點是「死心」: 「是一種經歷過難以生存下去的、薄情的俗世洗禮後的暢快老練脫俗的心情,是遠離對現實讀斷的執著後,瀟灑、沒有留戀、恬淡無礙的心情」( 頁36, 「粹」的構造)

這是讓Riggan在終場演出能夠突破,最後能夠飛翔的心境。耐人尋味的片尾,我自己的思考方向是:

1.Sam的笑聲和Riggan想樓頂自殺,幻想自己跳下後飛翔在空中的笑聲是一樣的。

2.鼓聲背後有微弱的警車或是救護車的鳴笛聲。

至於Sam為什麼會往上看還笑?

在Riggan最後一次演出Eddie知道妻子不愛他時也是傻笑了好幾次。 有相同笑聲的父女,也許面對某些狀況也都會一樣的反應吧。

 


 

 

註1:

John Cage的這首四分三十三秒,全程演奏者只是坐在樂器前不演奏半個音符,觀眾和環境的聲音才是表演的主體。因為概念太前衛了,到現在還是很多人無法視其為音樂。

William Marx of John Cage's 4'33.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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